糖饼,形似月饼,里面包着糖,外面沾着芝麻,香、甜、脆、软,回味悠远,是我家乡的中秋月饼。
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中秋节的晚上,一家老少,男男女女,十多口人,围坐在明媚的月亮下面,一边吃着圆圆的糖饼,一边拉家常。当时,我只有几岁,和兄弟姊妹们在一旁打闹嬉戏,偶尔到大扁子里去拿上一个芝麻糖饼。烙糖饼,是奶奶的拿手好戏。中秋节这天,刚吃了午饭,奶奶就拿起大黄盆,开始和面,奶奶翻来覆去地揣,似乎要把面里的筋也要给揣出来似的,只见奶奶又用手迅疾地拍上几下,盖上纱布,面算是和好了。和好了面,奶奶进里间抱出三包糖来。奶奶先解开一包,连同包糖的纸一道摊在桌上,再把另外两包打开倒上去,用擀面杖轻轻地擀。现在的红糖大多是砂糖,那时多是面糖,这种红糖容易结疙瘩,奶奶一直要把这些红糖都擀细,如面粉那么细。
第三个环节,就是炒芝麻。那时的农村没有炉子,没有炭,燃料是柴草,而炒芝麻只能烧稻草。奶奶说:“稻草火性弱,能烧出满火,锅热得匀,炒出来的芝麻全都黄亮亮的,煳不了。”我的小姐姐蹲在锅门口添草烧火,奶奶则是站在锅前,用铲子不停的翻炒。
芝麻的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到院里,飘到大树下,即使我正在玩耍、奔跑,也会不自禁地停下脚步,深深地呼吸几口,心想:“奶奶炒的芝麻真香啊!” 炒好的芝麻,盛到簸箕里,轻轻地摇晃,让它冷凉,奶奶说:“油都被炒出来了,不摇晃,芝麻就会结块儿,那香味就不正了,糖饼就不好吃喽!”等到芝麻冷凉,放到碓臼里轻轻地嗑,盛上来,与红糖拌在一起。这时,夕阳已经红红的照进了厨房。
每包好一个小圆饼,奶奶都要沾上一层雪白的芝麻,然后贴到刚刚烧热的锅里。如此,直到太阳落山,直到开始点灯的时候,奶奶才完成整个月饼的制作过程。我领着弟弟妹妹们到处乱跑,想点子玩儿,还时不时地跑回灶间来看看。
第一次来的时候,奶奶说:“小石子,拿一个尝尝,去玩去吧!”我伸手拿起一个,烫,啪地,掉地上了,引得大人们放声大笑。捡起来,两只手轮换着晃晃,再拍拍,用嘴吹吹,上去就咬它一大口。外皮脆香,馅儿柔软。怎么没有糖?我用两手一压,糖稀现出来了,再吹一吹,嘘——,嘘——,用劲儿猛一吸,把糖稀饱满地全部地吸入口中,那种又香又甜的感觉,像醉了似的。趁奶奶转身之际,顺手牵了又一个芝麻糖饼。
这一“跑”,就是十多个年头。虽然在外工作很忙,但是每年的春节,我都是要回家看奶奶的,当然忘不了给奶奶送上两包红糖,都是我自己用红纸按传统的样式包成纸包,捧在怀里郑重其事地送上去的。奶奶说:“红糖好,红糖甜,红糖营养最高。”
奶奶的一生就是劳动的一生。她老人家一生总结的生活和劳动经验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,连她烙出来的芝麻糖饼,都是那么甜,那么香。
前不久,我回了一趟老家。走在广阔的田野之上,我远远就看到那棵当年我栽下的桂树,异常挺拔,蓬蓬勃勃。这时,我又想到了芝麻糖饼:奶奶,您烙的芝麻糖饼,一直甜在我心头。